“搞什么,小姑娘你年纪轻轻,这种大人才懂的事情你从哪学来的?百年前栖息在高原下的蛮人,岂是你能肆意凌驾的?”
刹那间,酒馆众人的心中,都或多或少地浮现出类似想法。其中,尤以神浩的思考最为典型,也只有他第一个反应过来。
多数人觉得少女狂妄嚣张,但也有人认为安达太过胆怯弱软,竟然被一位少女逼到这种田地,每个人都有些窃喜和不悦。
但此情此景看在奥拉眼中,他唯一能感叹的情绪却只有一种:
那就是,同情。
「那个女孩,她在说什么啊?这已经越过竞技的底线,直接来到诋毁人格的恶趣味里了吧?奥拉先生,你看是不是……」
说着,神浩为佣兵见底的酒杯插上半块球体,那是西林盛产的食用史莱姆,蛮人将它当作家畜饲养,味道吃起来像酸橘。
“是不是该由您出手,制止一下她们的闹事?”
本着居安思危的想法,神浩又为吧台的修缮费用头疼起来——这里三天两头有人吵架争斗,他还以为自己早就习惯了呢。
不过,酒保的后半句话还没说完,奥拉轻描淡写地低叹,便拒绝了他的请求:
「这样不挺好嘛?让安达替别族长辈教她做人,我看没啥问题。像她这种目空一切的小姐,搁森林不出三天就得嗝屁。」
壮汉拿起浆果史莱姆一口咬下,多汁的果实像炸裂的气球一般,酱汁四溅,与场间骤然沸腾的气氛如出一辙。
「反正酒馆的损失有公会那群老不死垫底,有场戏看你何乐而不为呢?看开点,要是真出人命,我会在动手前制止的。」
语毕,奥拉饶有兴味地倚靠前台,革制马甲外袒露的肌肉令人心惊,也让神浩暂时松了口气。
“但愿如此吧……敢激怒靠怒气吃饭的奎拉酋人,那个女孩的家教还真不走心啊。”
如此想到,酒保无奈地一耸肩,为奥拉的蚁尊满上好酒。
蛮人只所以为蛮,并非他们的文明有多落后,也不因他们定居在环境恶劣的深山老林,要知道奎拉酋人从来不茹毛饮血。
「蛮」,即武力。
强大的身体素质,代表曾在这座高原繁衍千年的祖代,其尊崇的至高信仰。蛮族尚武,体内流淌着经久不息的战士血液。
而这种血液,带来的是与生俱来的强大——奎拉酋人,能将怒意转换为身体的动力——这是他们立足于高原的求生根本。
所以,当少女说出刻意嘲讽的语句,奥拉才会那么不屑一顾。因为激怒蛮人,就等于在为他蓄力充能,和找死没有区别。
「……记得上次您也是这么说的,但那天,住在村头的达兹,给『赤脚军团』的毛子打断了两条腿。公会的财务人员也和您的部下发生了流血冲突。你这次再信誓旦旦地保证,我心里可吊着一颗秤砣啊……奥达大人?」
对友人的承诺提出质疑,侍者收起抹布,满腹担忧地说。
他承认,看见少女不惧强敌时是有些心生向往,砰然心动。可她远超实力的野心只会滋生傲慢,这让神浩感到十分不安。
他很怕安达被刺激后会热血上头,到时候若是不小心打伤少女,很有可能就演变成两族间的「战争」。这是常有的事情。
「嗯——?有这回事?嘿,你看我这记性。」奥拉嚼完浆果吮吮手指,面露促狭地向他一拍脑袋:「断几根骨头对蛮人来说不痛不痒,流血这种小事,吐两口唾沫就完事了。好啦好啦,知道你不放心安达他,但我看,那小妞没那么简单会输哟。」
「刚才说她不行的也是你吧?」神浩额前垂下黑线,除了外出狩猎的途中,奥拉总是一副逍遥而不靠谱的态度。
「那我现在改主意了,你有发现么?那个女孩的手套。那东西可不是一般织物哦,安达会怀疑她,还是有一定道理的。」
「……难道她真在里面藏了机关?那她还怎么和安达比试?这不是要玩脱了嘛。」
神浩讶异地“啊”了一声,自己能够置身事外听人解说,令他颇有种恍若隔世的错觉。
「倒不是机关,而是其他让我感兴趣的东西。你看见没有——?针织布料,用来做衣服还行,但制成手套未免太薄。除了透气和方便握东西以外,几乎没别的优点,还容易让露出来的手指受伤。但上面附带的佩饰却不一样,那东西可珍贵着咧。」
释放出强烈的求知和占有欲,奥拉眯起眼睛,舔舐着嘴唇,仿佛在隔空品尝少女的玉手一般,在神浩眼中像个变态一样。
“——珍贵?莫非是能作为施法材料的触媒?竟然……就在她手上吗?”
被佣兵这么一点拨,神浩也滴溜着双眼,观察起被少女摆放桌旁的淡蓝织物。
纵然没有蛮人那么拔尖的眼力,但酒保还是瞥清了手背装饰的繁琐——那儿镶嵌有一块,被雕刻成虎指形状的三爪金属。
金属分为森白与浅灰两色,灰色部分呈现为波浪状的「W」形,在W凹陷的区域,蛰伏有锋利的尖刺,以及喙状的钩爪。
至于白色的部分,则相当于刀剑的柄末,自尖刺的尾端延伸出三条细绳,系在金属的顶端,与手套上的蝴蝶结浑然天成。
老实说,不论神浩怎么看,都只看出这是普通的纹饰。特别是上边陪衬的蝴蝶花绳,给人以扑面而来的清纯气息。
“我说,能成为法术触媒的物品,不是深藏地底的矿石,就是价值连城的乱世珠宝。这么一块铁皮,有什么值得稀奇的?”
「你是不是猜到了?对,那是用猎金锻造的,三年前我有幸见识过这玩意。那白灰相间的色泽,就是烧成渣我也认识。」
不解神浩是在疑惑,奥拉冲他点点头,无比笃定地说。
所谓「矮人猎金」,乃是在史书中位列传说级别的炼金材料。别说作为法术触媒,就连暴露在空气里放置都是暴殄天物。
这种物质于两百年前,被科恩·科诺地下城的矮人发现。随后便被工匠运用冶炼技术投入至武器的生产、农具的使用之中。
但后人发现,这种金属在原始状态——即波动期稳定的矿物形态,尚未接触过空气时,可以和灵种的「意识」进行沟通。
“我让你变大你就变大,让你长粗你就长粗,大概就是这种沟通形式……”
这种联系方式,大多情况是无意义的电流杂讯,常人不经训练或是没有天赋,则无法用意志影响金属,猎金也只是废物。
可若当灵种的思维周期,与金属的放射频率达到同步,那么,猎金即会无视物质守恒进行无限分裂,实用价值不可估量。
“所以说,这东西就是我找了四年的触媒?真是不可思议,我等了这么久没有撅到,如今却自己跑到我的面前,那我……”
脑海闪过无数花明柳暗,神浩只感觉一股前所未有的不真实感袭上脑壳。他之所以不接受佣兵的拉拢,等得就是这一刻。
理智告诉神浩,他必须得到那块猎金。
「嘿嘿嘿,你是不是快要按捺不住自己了?我明白那种整天苦思冥想,可却无处施展拳脚的痛苦。佣兵的生活,就是在处理魔物中荒废的。你小子整天抱着本破书啃,也算终有所得。所以,你等着瞧吧,不论结果如何,我一定备场好戏给你看。」
这时,奥拉摆正坐姿,雄壮的手臂搭在柜台,满面邪笑地眺向酒馆一角,不知道在刚才的默然中想到了什么。
故事的主角们也在这时翻开了话匣:
「丫头,你说什么?舔你……要我做那么下流的事情,你难道不觉得龌龊?我身为蛮族战士,绝不可能做出这种行为!」
终于,与少女摆好备战姿势的安达咆哮起来。从他同样攫紧的手掌可以看出,奎拉酋蛮人毫无忌惮之意,只是有点害羞。
正如千年前流传至今的「骑士精神」,奎拉酋人也固守着自己的辉煌荣誉,因此,即便受千刀万剐,他也誓死不愿屈从。
「是这样么?可这和你刚才说的不一样哦,大哥哥?你说过的,只要我的要求不违反纲常伦理,不颠覆道德法律,你就什么都能为我做的呀?当然,那建立在我获胜的前提下。可现在我们还没开始比赛,你就率先反悔了,这恐怕,有辱名声哦。」
目睹安达怒上心头,少女莞尔一笑,嘴角上扬的弧度充斥着嘲弄与自豪,好像方才所言只是玩笑,接下来还有重磅炸药。
「我那是……谁知道你会提出这种要求啊?要我说出一百个缺点没有问题,可……**什么的,完全是在侮辱我!我追求的是战士之间堂堂正正的对决,败者亲吻胜者的脚背就够古怪了。让我**你的脚趾,这种惩罚根本闻所未闻,我不接受!」
光头的脑瓜活像一只红芯的灯泡,随着他的嗫嚅怄气不断升温,散发出铮光油亮的红芒,这也让少女倍感欢乐忍俊不禁:
「——你不接受?嘻嘻嘻,我也没让你硬要同意吧?不过你不承认赌注的话,比试可就没办法进行了呢,这些装备我也要带走了哦?啊,我想起来了。反正我和妹妹也拿不了这么多东西,不如把它们就地销毁吧?反正,败者也无权使用它们呢。」
手指蜻蜓点水般在右颊轻触,女孩露出“接下来该怎么办比较好”的表情,随手从桌上取下一顶头盔,放在胸口把玩起来。
「我的头盔,你……你想干什么?」
「干什么?我说过了呀,当然是处理掉它们。因为曾经的使用者太弱,导致它们只能沦落为我携带不了的行李,看这头盔的做工还真精妙耶?精钢打造,外饰牛角,你戴起来一定很舒服吧?可惜,它现在不属于你了,所以我有权将它随意处置。」
说着,少女掂量了一下安达的长角面盔,那是他爱不释手的一件宝贝,也是他最后一件输给女孩的装备,可见感情深厚。
「嗙啷——!」
「等等,你给我住手!那是我父亲为我打造的……」
然而,安达还来不及再看多两眼,钢铁铸成的圆筒便被少女的怪力拍扁压碎,头盔在她的掌间变成一张满是褶皱的纸片。
金属发出刺耳的惊叹,钢盔上的牛角被悉数折断。这让安达幡然醒悟,即便摘下手套,她的力气也和自己不是一个等级。
「啊,不好意思,原来这是你的传家宝吗?我只是看它的形状有点欠扁,所以就下手了,没及时收手真是不好意思喔。」
届时,趁安达还徘徊在尊严与喜好的选项之际,女孩又拿起了一件装备,放在手心睥睨地鼓捣着,动作和意图相当明显。
她就是在故意激怒安达,为此甚至不惜浪费自己的力量,一定要逼蛮人和自己扳上一局,这么做到底有何所图?
“这种时候……最合适的战略应该是任她继续摧毁装备,等到她力气消耗得差不多了,再趁热打铁,一口气将她给击溃。”
见少女不停地作死刷新蛮人的怒气上线,神浩默默咽了口唾沫,为前者的生命安全捏了把汗。
因为他知道,蛮人是不可能有耐心容忍他人侮辱的。
「我同意你的赌注——!所以,请你把那只脏手,从我部下的武器上拿开!因为它们很快,就会回到我们手中了……」
果不其然,安达近乎疯狂却压低音量的嘶吼震慑酒馆,他的声音沙哑却具有力量,好像光说话咬牙,就能撕碎少女一样。
「你答应了啊?那我可就松手了哦?很高兴你能和我决斗,为报答你的爽快,在让你履行约定前,我会先脱掉袜子哦。」
可让安达防不胜防的是,明明他已经最大化地克制自己,不让怒火倾斜,可女孩却变本加厉地,让他盛怒到失去理智——
听闻蛮人叫自己放手,少女果真把抛耍刀刃的右腕撤回。于是在下一个眨眼间,锋利的匕首失去遮挡,径直朝地毯砸下。
「嗙啷——!」
最后,在一道清脆的坠地声中,安达的怒火,随着刀刃的嗡鸣,不受控制地爆发了。
「那么两边现在都没有异议了吧?夕尔要开始倒数了哦?双方在我数到开始前,都不可以提前用力,我会严格裁判的!」
届时,确认双方毫无惧意,被称作夕尔的金发女子,将双手搭在女孩与安达两拳之上,动听悦耳的声音揭开血战的帷幕:
「很好,保持这样不要冲动,姐,你可一定要加油啊……夕尔能做的只有这些了,三,二,一……开始——!」
「放心吧,夕尔,我千方百计,等的就是现在,就让我看看,你们奎拉酋人的深……这是——?!」
「狂妄自大,敢让我生气到这种程度,你最好有付出赔得血本无归的觉悟!给我看好了,喝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——!」
霎时间,安达本就魁梧如山峰的手臂,骤然如火山爆发般迅猛隆起。肌肉的线条勾勒棱角,皮肤下的青筋展露狂躁。
那般狂野奔放的肌肉曲线,那般惊天动地的雷霆气场,这才是蛮人专属的放荡不羁,那才是高原人该有的豪放傲物。
就好像,庞然坐在少女对面的不是一个人,而是一只冰原巨熊。仅安达宏伟膨胀的二头肌,便有女孩头颅一般巨大。
「哼,力气不小嘛,你刚才果然没有使用权利……可老娘我也不是吃素的!」
开局便被安达主导形势,少女吃力地应付着蛮人巨擘。她的手臂甚至只有安达手指粗细,但在拼命坚持下却没立刻输掉。
安达狂化最奇异的特性在于,他陡然增幅的肌肉仅仅集中在左臂一侧,虽然蛮人的周身早在长年累月的苦练中变得坚硬。
但他左臂的粗壮程度,俨然超脱了人类的体型,来到了「山脉巨人」的规格,肌肉的轮廓让人无法用壮硕以外的词描述。
凭借肌肉的急速扩张,安达的气势如泰山压顶,在对局开始,众人便认为少女必输无疑,可直到安达碾压她的最后一步:
「『血统深寒』,你终究还是用出来了啊,我煞费苦心说了这么多废话,你总算没有让我失望呢,嘿嘿嘿嘿嘿嘿嘿……」
尽管手臂在安达的施压下几乎紧贴桌面,然而女孩的手背却始终没有接触石桌,一直在剧烈的抖动中保持着诡异的平衡。
「难以置信,和传闻中一样令人吃惊呐。愤怒能转换为肌肉的食粮,力量也会因此翻上几番,这就是『深寒血统』啊。」
少女额头罕见地渗出热汗,看似纤细无力的左臂筋肉显现,在焦灼中还能游刃有余地说话,让神浩吃了一惊:
「原来她知道奎拉酋人的『深寒血统』?而且……还扛住了安达大人的贲张一击,没有瞬败?她之前是故意激怒他的?」
「哈哈哈,真是越来越有趣了。能逼出蛮人的杀招并立于不败之地,这个女孩真让人捉摸不透,我开始有些喜欢她了。」
奥拉点点头,但目光所及却并非两人交擘的手掌,而是少女脱下的手套,他一直阴勾勾地盯着金属。
并想着怎么将它夺为己用。
「你知道——?我的血统?」
安达诧异地瞪起双瞳,原本他是想借蛮人血统提升的爆发力,在比赛开局就碾压少女,但万万没想到对手防住了这一击。
「与其说是知道,倒不如说,我就是为了测试你的深寒而来啊?要不然,我又为什么,会费时费力地让你放下戒心呢?」
少女狰狞一笑,一直处于劣势的左臂开始绝地反击,尽管上抬的趋势微乎其微,但明眼人都能看出,她在试图逆转局势。
「你说什么——?死都临头还在逞强,有本事你就做给我看啊!」安达用嚎叫掩饰起自己的动摇,手腕拼命地向下增压。
曾几何时,高原之下,唯蛮不朽。
自两百年前碎片战争结束,整座帕尔高原除却「巨人山脉」一族,以及「守卫者联盟」图腾防线,就只有蛮人一家独大。
纵然,荒原蛮子们曾经内外交困,但任何胆敢挑衅他们的人——无一例外,曝尸荒野,又更何况在他们的主场公然寻衅?
蛮人气量不小,却也必定睚眦必报。
「我看你也不过如此嘛?想用挑衅来使我分心,你最好先锻炼好自己的口才,免得到时候惨败,被吓得尿裤子了——!」
被少女放肆地搬弄挑拨,安达再也不顾及什么礼让三分,身体禁锢的限制被他一一解除,终极的力量自骨髓深处释放。
「喝啊啊啊啊啊啊——!」
场间,只听见安达凌然残暴地仰天一啸,他全身的肌肉竟如岩浆般炽热沸腾,生长,再生长,转眼间,身高便直逼天花。
岿巍,魁伟,雄壮……任何能用来形容山峦的语句,此刻用在安达身上也是再贴切不过。
察觉少女的手臂隐有逆转之势,安达的二次爆发,顷刻将其生猛地压了回去,虽然没有一举夺胜,但气势倒是咄咄逼人。
筋肉耸立,虎背熊腰,光是这般体型,就能教下等魔物望风而逃,更遑论与人作战——生物总是对宏伟的事物抱有敬畏。
但,那位银发少女,似乎不在低人一等的鼠辈之列。
「完整版的『深寒』吗?我接下了!不过你刚才说的,可是我想抖出的台词啊。难道你以为,就你『血统之力』有么?」
女孩用空闲的右手擎住石桌,柔若藤蔓的五指,竟在花岗岩上凿下一个深浅未知的掌印,僵直的左臂随即发动拼死追击:
「不留余力地碾压使出全力的蛮人,这才是我的作风。夕尔,你给我看好了。所谓战士,就是战胜一切艰难困境之人!」
沉声吼道,少女的银发忽然无风自起,仿佛酒馆内的空间产生了波动,她的三千银发游似烟缕,气势如虹,在肩旁四散。
「你还不死心?你究竟要让我忍耐到什么时候?我安达已经很给你面子了,现在是不是没让你尝到苦头啊……诶——?」
就在安达血统全开,想乘胜逐北地扳倒女孩之际。几乎同时,少女的气场发生了蜕变晋升,一双蓝眸由天蓝转为海色。
明明没有任何体型上的差异,可随着女孩表情的森严肃杀,两人手掌的位置也缓缓远离桌面,一点,一点地挪移到半空。
「叮铃铃……叮铃铃……」
“这是,铃铛声?”
正当局面焦灼得不可开交时,神浩听见非常微弱的轻铃声,声音来源貌似非常遥远,以至于大部分人都忽略了它的存在。
昏黄的灯幕之中,安达和少女都汗如雨下,但论起汗量和疲惫程度,任何人都看得出是安达略高一筹,且更加不堪重负。
有那么一瞬,神浩觉得女孩的眼眸由深蓝化为红月,一股凌厉而高深的猩红之色,填满了她的眼眶。当然,就那么一瞬。
“胜负已分?这个女孩到底是何方神圣……”
眼睁睁看着少女徐徐将手臂抬升,所有人都不禁吞了口唾沫,纵然血统全开的安达力大无穷,可就是无法阻止女孩抬杠。
安达的肌肉因挤压而产生痉挛,从头淋下的汗水甚至装满酒樽,可少女的手臂依然稳稳地升高,再升高,接着磅礴下落。
最后——
「啪嗒——!」
「轰隆——!」
「比赛结束,胜者,我姐!太好了,姐!你真的成功了诶?」
随着夕尔开心地举起女孩左臂宣布,酒馆内浓重的火药味倾数转变为愕然,那种怀疑人生的愕然。
在一连串的崩塌声中,安达的左手再次折断,承接两人手掌下落的石桌碎了半边,飞溅的石屑甚至刺穿旁人粗劣的皮革。
在扳手腕中将对手压到低谷,却没有胜利,反而被对方绝境反击。安达连抵抗的动作都不曾做到而败北,实乃……完败。
若非被飞来的石屑击中而回过神来,恐怕神浩也和大多数人一样,伸长下巴,目瞪口呆,恍惚地目睹这不可思议的一切。
「我输了……」
刚刚结束的比赛,虚幻得恍如隔世,安达傻傻地坐在原位,视线一直停留在抽筋的手心,以及那副被当做借口的手套上。
「喔喔喔,姐你太棒了,爸爸一定高兴的!不过让人**趾感觉好恶心诶,如果姐你不愿意的话,夕尔可以代替你哦。」
「哼,小意思,这种级别的比试还不如族内私训。你在说什么傻话呢,知道恶心还抢着做?快放我下来啦!喂喂——!」
趁安达暂时冷静的空隙,金发女孩兴奋地一把抱起少女。介于两者的体型差距悬殊,这种庆祝的姿态,应该俗称举高高?
也多亏夕尔抱起幼女溜达一圈,神浩总算看清了前者的容貌,如画中上仙:碧绿双瞳,幽静深邃,胸前**,博大浩瀚。
再配上那张,天真无邪露出傻笑的圆脸,夕尔很容易令人联想到低俗小说中胸大无脑的角色,而且还是特别大的那一种。
「这么说,姐你其实很喜欢这种惩罚吗?你今天可是穿着连衣裙和长袜出来哦,难道要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脱掉衣服嘛?」
金发少女一歪脑袋,道出旁若无人的悄悄话。
“能淡定地说这么鬼畜的话,她的性格一定很天然吧,这对姐妹还是两朵奇葩啊……”
想到这里,神浩才发现「姐姐」穿着身淡雅的蓝色调连衣裙,胸前罩有布衣马甲,与礼帽和手套一样,都结有蝴蝶纹饰。
除却她腰间不知作何用处的腰带以外,神浩还在少女的颈间瞅见一只铃铛,可不知为何,在身体的摇晃中没有发生声响。
刚才的轻音,就是由它演奏而出?
「脱就脱!有什么不好意思的?蛮族打赌敢作敢当,某些人刚才还大言不惭地说要让我好看呢?总之,你先放我下来!」
受不了夕尔举高高的姐姐,施予前者一记手刀。待娇躯轻盈落地后,少女故意瞄向噤若寒蝉的安达,出言不逊地奚落道。
「我……愿赌服输,不就是要跪下,然后再……舔你的脚吗?!来人,把冰镇啤酒给我端上来——!」
被女孩刻意无耻地指名道姓,安达站起身猛一甩手,之前脱臼的右臂竟被他粗暴地接了回去,随后他二话不说跪倒在地:
「……我安达这辈子只服强者,既然你能不借助任何道具击败我,我输得心服口服,请您快些履行赌约罢……」
「诶诶诶,这么简单?咿呀,给我等一下,你想干什么啊?我虽然力气大,但也是淑女哦,你钻我裙子低下有何企图!」
「当然是,帮大人您褪衣。由美若天仙的您本人进行,在男人堆里恐怕有些不雅。」
「啥——?慢着慢着,你之前不是还很排斥吗?我……我可没有故意让你真做的意思哦,点到为止,意思一下就好啦!」
少女被安达“听话”的举动吓了一跳,尤其是安达的大手摸上她大腿的时候,画面颇像猥琐痴汉奇袭妙龄少女的案发现场。
当然别说她,就连奥拉和神浩见此状况也大眼瞪小眼了好一会。谁能想到?自己朝夕相处的伙伴里,竟然有变态存在啊。
而且,还是喜欢被别人欺负的那种。
「这怎么行?败者自卑,胜者无愧,我们的赌约是开局前就说好的,如果您现在反悔,不就等于在污蔑奎拉酋的誓言?」
安达单手捂胸,神情无比虔诚地说。
「你刚才是不是偷笑了,这样很奇怪哎!我不要赌注总行了吧?说好的蛮人视死如归桀骜不驯呢?你快放开我的脚啦!」
被安达不要脸的程度受惊不轻,女孩连忙把脚抽回,顺带还厌恶地踹了前者几脚,不过看他一脸享受的模样,怕是不妙。
“喂喂,奥拉大人,佣兵公会的战士里有变态出现了!为什么你能一脸镇定地看他卖蠢啊?这种时候不应该出手制止吗?”
见此情景,神浩的眉毛不自觉地抽搦两下。
在高原生活了四年,他见到蛮人主动讨饶这还是头一遭,不过承若挫败也就算了,你这么想抱人脚舔,真是人心叵测啊。
「唔……不要赌注?那小姐您想如何处置我呢?您可以觉得我百屈不挠,但失败后没有得到惩罚,我的良心过意不去。」
见女孩对自己的主动产生强烈排斥,安达失落地双手搭膝,一脸严肃道。而至于他为什么失望,就只有蛮人自己知道了。
「良心?你难道是受虐狂吗(小声)?咳咳,我可没说要放过你噢,只是临时调整下赌约而已。反正你连跪舔都能接受,对于其他的惩罚也能照收不误吧?现在我要声明一点,拥有尊严的人才有受辱的资格,所以在我动手前,你不能将它丢掉。」
「不能摒弃尊严,也就是说……」
待安达平复喜悦,少女抱胸摇摇手指,说明自己并不是想放过他,而是因为安达表现得太丑恶,没有碾压他的兴趣罢了。
“所以,到头来又回到起点了嘛!**脚趾这种小事,安达不做可以放着我来……呸,整这么多幺蛾子让人怎么看戏呀?”
神浩哑口无言,身为旁观者,这场精彩的戏码,演得连观众的情绪也随剧情发展跌宕起伏,让他不由自主地代入了安达。
「就算行屈辱之事,也请保持战士之威端庄进行。不然我征服你就没有意义,哈巴狗到处都有,我何必要拘泥你这条?」
不一会,在众人迫切关心安达要舔左脚还是右脚时,少女抬头,帽檐下的蓝眸旖旎纯净,把安达的好战之心又勾了回来。
「……哈巴狗么?原来如此,小姐想要的是有骨气的胜利,我明白了,刚才是在下失态,太过于想表现对强者的尊敬。」
听明白女孩的深意,做错事毫不脸红的安达正襟危坐,好歹以还算端庄的仪态说:
「放恣,豪迈,奔放,豁达,部落人倾尽一生只为贯彻这四个词语。在我正式受罚之前,能否知道小姐您的尊姓大名?」
该说总算来到事件的核心么?伴随安达娓娓道来的低语,众人一直留意,却百思不得其解的问题浮出水面。
两个清新脱俗的美人,一位力可移山的少女,于盛夏莅临奎拉酋酒馆,又在嬉闹风生间击败蛮族战士。
她们会是高原下哪个蛮族的部落战士,编制骑士,巡林夜人,魔物猎人,或是与奥拉一样的公会佣兵,以及首席武士呢?
「哼,等了这么久,终于听到你问我姓名呢。既然奎拉酋人有四语箴言,那我就给你们听听,我的族训,我的归宿罢。」
得意于安达的眼神赤诚,女孩赌气似的哼了一声。接着毫不忌讳自己裙下的风光乍泄,站在椅上,将一条长腿横于桌前。
然后,道出了千百年前,曾经响彻天下,令世人望风而逃的主宰名号:
「坚毅勇敢是巾帼之名,不屈从容是战士之令,我来自高原极西之境,而孕育我,祝福我,乃至成就我的族名大姓——」
「叫不灭瞳!」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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